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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火化爐前看著沉眠的媽媽的棺木被推入,他被親戚要求喊著要媽媽要趕快出來,他的喉卻乾刺得出不了聲。不知道淚水流乾了會不會好一點。
智旻當時也在場,他能詳細敘述當時的情景,不管是夜晚焚燒著往生者的衣著、守靈時,智旻只要有時間就會去伯母的靈堂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。他至今記得泰亨和自己坐在沙發上在夜晚守靈時,客廳電視正播著泰亨父親被收押的新聞,自己尷尬得猶豫不知該不該轉台,而泰亨只是用一種極為寒冷的表情,用三白眼盯著畫面裡的那個男人、直到最後的重播新聞結束他才對智旻問道要不要先去睡了。
——該死的是那個男人。
泰亨那時是這麼想到。
但如今幾年後的他、卻突然認知到——該死的、是自己才是。每每看到鏡子裡的自己、就像看到他的父親,那模樣竟是該死的如此相像。
他清楚這樣無理的愧疚感已經漸漸侵蝕他的靈魂、卻束手無策。要不是身邊智旻的陪伴,他應該早在五年前告別這個世界。
活著對他來說是種精神折磨,但他清楚他對智旻的愛使他必須活著,於是儘管再怎麼疲憊、他都想用接下來所有生命陪伴他,這是多麼可悲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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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智旻!在家嗎?」年幼的金泰亨傻傻的在樸智旻家門外小聲敲敲門問道。那時他正要換門牙了、兩個門牙的空洞讓他說話有點漏風,看起來非常滑稽可愛。但沒有因為可愛而馬上有人應門,於是他這次拔高音量再喊了一次:「智~旻~妮!在~家~嗎!」,這下才窸窸窣窣聽見房子裡的人接近門口的聲音。
一打開門,是智旻的媽媽和智旻,智旻還太小了、自己開門有點兒吃力,需要母親的幫忙,智旻媽媽對著泰亨笑道:「小傻瓜、怎麼不直接按阿姨家的電鈴啊?」,和泰亨平視的智旻看見他不好意思的低頭笑笑,但還是向阿姨打了個招呼。他常常跑去智旻家,因為家庭因素,泰亨媽媽希望他能受到保護,就怕哪一天兒子受到波及,便同意泰亨常常往自己多年好友—智旻的媽媽家跑。金泰亨與樸智旻的緣分、幾乎可以說是從出生的那一刻便開始。金泰亨那時覺得,在智旻身邊的時候可以暫時不用擔心爸爸隨時醉醺醺地回來家裡、有多可怕。
一個不定時炸彈隨時可能使你遍體麟傷,這種精神和肉體上的傷害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,更何況是一個孩子。
「哎呀、已經這麼晚了,泰亨、智旻?泰亨要回家了嗎?」不知不覺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9:00,智旻的媽媽在客廳問道。
——⋯他現在,還不想回去。
還想多享受一點這樣的溫暖的親切感。
不想要回去、不想要晚上隨時可能因為爸爸回來而被驚醒,不想要媽媽讓自己躲在房間不要開門、不想要聽著刺耳的爭吵聲卻只能躲在房間裡。
在那20坪不到的狹窄公寓,陰暗的樓梯間、通到二樓,滿地滿牆的灰塵和蜘蛛網,陳舊的瓷磚地板間隙咬著垢,大樓外的陽光明媚、裏頭卻是寒冷潮濕,牆面因為壁癌,一大塊一大塊的剝落、微微泛黃,看起來不太舒服。他的老家就在這裡,和母親的回憶也都在這裡。在事隔多年得此時、這間公寓並未出售或是出租,除了這裡被他人認為是凶宅之外、極大的原因便是金泰亨對母親的回憶無法放下,就如同他對父親的怨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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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啾啾啾——啾—⋯⋯。」窗開了個縫、拉起了紗窗,窗外的白頭翁的叫聲和陽光的味道傳進室內。
今天又是一個上班日,金泰亨不知為何特別早起,今天來得及在智旻出門上班之前和他一起吃頓早餐。今天的早餐是智旻做的楓糖鬆餅、配上草莓果醬,金泰亨非常喜歡這個味道、尤其和樸智旻一起,很簡單、但美好。「泰亨?喜歡今天的鬆餅嗎?」智旻微笑著問道。泰亨還拿著叉子先呆愣了幾秒才回神、點了點頭:「嗯、很好吃,我很喜歡。」,後又補上一句:「以後多做一些吧!」。智旻則是回以他溫柔的瞇眼微笑。
很快吃完準備要出門的智旻,快速的洗完自己那一份的碗盤「泰亨啊、吃完放水槽裡就好,我回來再洗。」,邊說邊走到泰亨的畫室順手整理他散亂的話劇和顏料管,一併檢查了顏料有那些缺「泰亨啊、金色和白色已經空了呀?怎麼沒跟我說?」,他因為專注在檢查畫具、沒有發現金泰亨放下了早餐,隨後跟上他進了畫室,從他的身後擁住了他,智旻似乎習以為常、並沒有被他的無聲無息的腳步和舉動給嚇到,反倒微笑著問到「怎麼了?要試試自己去買嗎?」,通常金泰亨在沒有智旻同行下、不太願意出門。不過今天似乎不太一樣,「—⋯我想⋯我可以順路去那附近的園藝坊。」他低聲說。智旻則是回以一個擁抱,像是給他鼓勵,泰亨則把自己的臉埋在智旻頭頂的髮旋裡、有洗髮精的香味,用悶悶的聲音接著說:「⋯盤子我可以自己洗。」「嗯,知道了。」。
「我出門了~。」智旻輕柔的尾音接的是電子所上鎖的聲音。
智旻離開後、他緩慢的一口一口地吃著鬆餅,一邊望著中島餐桌前的流理台、似發著呆,也似乎是在思考著甚麼。就這樣維持了約15分鐘。最後是因為他的叉子再也差不到任何鬆餅、才讓他發現已經該準備收拾一下,出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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